李树衡：全球秩序重组的大国博弈与韩国的应对

作者：李树衡，韩国国家安保战略研究院新兴安保研究室

摘编：李树衡、“全球秩序重新的大国博弈与韩国的应对方案”，韩国国家安保战略研究院编，《ISSUE BRIEF》，第428号，2023年4月19日。原文见左下角“阅读原文”

翻译整理：申智善，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博士研究生；姜雪，外交学院国际关系研究所博士研究生。

图1 ：韩国国家安保战略略研究院网站 

资料来源：http://www.inss.re.kr/main/main.do

2023年3月，中俄两国元首在莫斯科举行会谈，并于会后共同发表了联合声明。中俄两国在联合声明中明确表示，坚决捍卫公平正义，推动构建新型国际关系。中俄两国以此次莫斯科首脑会谈为契机强调，坚定维护以联合国为核心的国际体系、以国际法为基础的国际秩序、以联合国宪章宗旨和原则为基础的国际关系基本准则，反对一切形式的霸权主义、单边主义、强权政治，反对冷战思维，反对阵营对抗，反对搞针对特定国家的小圈子。中国和俄罗斯表明将推动建立更加公平的国际秩序，用“基于规则的秩序”取代公认的国际法原则和准则的行径不可接受。。

当前，围绕全球秩序重组的体制竞争正在全面开展。中美两国之间的战略博弈、或被称为“新冷战”、“阵营对抗”等的对立与竞争，加上俄乌冲突，更加使国际社会陷入了混乱状态，正在形成与以往不同的新的国际格局。

图2 韩国总统尹锡悦参加印太地区会议

资料来源：https://www.president.go.kr /newsroom/photo_news/BgSBGAmX

01

阵营化趋势的强化与“超越阵营”务实外交的共存

第一，全球秩序重组的体制竞争标志着地缘政治竞争日趋激烈，大国之间的矛盾和对立也在激化，并且有可能引起地区冲突和战争。当然，近代以来以大国为中心的地缘政治竞争并不是国际政治的偶然现象，远在19世纪欧洲的国际关系，近在20世纪的第一、二次世界大战以及冷战中均可窥见。不同的是，目前正在进行的地缘政治竞争强调地区和地区之间的安全联系。也就是说，欧洲-大西洋地区的安全与“印太”地区的安全相关联，俄罗斯和中亚地区的安全与中亚和南亚的地区安全也在相关联。这种体制竞争的地缘政治将分开的个别地区捆绑成一个松散的阵营，促进了难以控制的军备竞争，并为区域扩散化而提供了条件。

第二，以中国和美国为主轴展开的大国博弈，并没有像过去冷战时期那样形成坚实的阵营对立格局，但形成了需要地区主要国家支持和合作的国际格局。也就是说，由于力量的转移和分散，无论是现有的霸权国家——美国，还是作为崛起中的大国——中国，都没有单独展现出具有全球领导力的实力和面貌。因此，他们对地区主要国家，即所谓的“地区中枢国家”在大国博弈中所发挥的影响力更加重视。例如，印度、土耳其、沙特阿拉伯和巴西等地区中枢国家在大国博弈中积极开展务实外交，在不过分倾向于任何一方的情况下谋取自己的国家利益。因此，地区中枢国家的实用主义外交在缓和大国博弈导致的阵营化格局的同时，还对以大国为中心的地缘政治格局起到了一定的缓冲作用。

02

大国博弈的本质并不是价值观竞争，而是为谋取国家利益

全球秩序重组的大国博弈一方面为确保各自伙伴国的支持而敦促巩固阵营化格局，另一方面也为地区中枢国家开展为谋取国家利益的务实外交创造了条件。也就是说，大国博弈塑造了阵营化格局的强化和超越阵营的务实外交这两种相悖的国际格局。之所以能够形成这种相悖的现象，是因为大国博弈的本质并不是像过去的冷战时代那样强调意识形态或价值观上的善与恶的两分法竞争。在与20世纪国际环境根本不同的21世纪展开的大国博弈，虽然表面上看呈现出意识形态与价值观相争的局面，但其本质逻辑是以本国优先主义为基础的谋取国家利益的实用主义精神。因此，全球秩序重组的大国博弈的本质与其说是意识形态和价值观的绝对性，不如说是基于本国优先主义的国家利益实现与否，并成为国家间关系衡量的尺度。这也是为什么尽管地缘政治强化了阵营化的趋势，但根据本国战略取舍的选择可以实现国家间关系的合纵连横。

在阵营化格局的强化和跨阵营的务实外交的展开这一相悖的国际格局下，东亚地区局势也正受到地缘政治的强烈冲击。首先，作为大国博弈的重要一方，中国所在的东亚地区在进入21世纪后一直被视为国际政治舞台的中心。作为大国博弈的前兆，美国奥巴马政府时期已经开始对中国采取战略牵制。也就是说，奥巴马政府的“亚太再平衡”战略、特朗普政府的“印太战略”和正在继承和发展这一战略的拜登政府的“对华战略”，从根本上来说就是大国博弈。因此，为了应对更加激化和扩大的大国博弈，美国和中国正在积极拉拢和确保各自的伙伴国。

美国与欧盟合作为基础，并以“印太战略”为中心，加强与亚太地区国家的安全合作的“北约（NATO）”、美国、印度、日本、澳大利亚组成的“四方安全对话（QUAD）”、美国、英国、澳大利亚组成的三方安全合作伙伴关系的“美英澳联盟（AUKUS）”等，同时以韩美同盟和美日同盟为基础，推动韩美日安全合作。

另一方面，中国和俄罗斯两国以全面战略协作伙伴为基础，加强中朝俄三方安全合作，强化在中国与印度、中国与中亚、中亚和俄罗斯关系上发挥重要作用的“上海合作组织（SCO）”的地位，推进扩大成员国。同时，加强与地区中枢国家的合作。随着中美之间围绕获取伙伴国之际的竞争加剧，东亚地区的大国博弈比任何地区都要更激烈，地缘政治阵营格局的强度也更强势。

03

韩国所面临的四大客观现实：分裂、同盟、半岛、通商国家

东亚地区内日趋激烈的大国博弈给该地区国家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政治、经济、安全领域的对外政策难题。这一局面对韩国对外政策的挑战更是不言而喻的。在日益激化的大国博弈的阵营化格局中，为了制定和推进有利于韩国国民安全和经济持续增长的对外政策，有必要分析韩国所面临的四大客观现实。第一，韩国是需要通过稳定朝韩关系和增进和平来管理分裂、实现国家统一的“分裂国家”。第二，韩国是美国的盟国。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韩美同盟都应为朝鲜半岛的安全与和平、东亚地区的稳定与世界和平做出贡献。第三，韩国是地缘政治上大陆势力和海洋势力战略利益交织的 “半岛国家”。如果韩国缺乏对和平与安全的足够力量和意志，那么朝鲜半岛随时都有可能成为大国权力斗争的舞台。最后，韩国是一个需要在地区和国际上与各种国家进行复合性和多层次经济交流的“全球通商国家”。因此，考虑到这些客观现实，以中美之间展开的全球秩序重组的大国博弈使韩国陷入于二选一的困境。

图3: 韩国总统尹锡悦与在美国国际政治和经济领域专家    资料来源：https://www.president.go.kr /newsroom/photo_news/YurAwML5

04

需要制定反映韩国现实的综合性战略

即使不考虑韩国的国家认同感、国民情绪和韩美关系的历史演变，韩国外交战略的方向也毫无疑问与盟国美国会保持一致。但问题就在于，韩国在中美博弈中多大程度上参与或接近美国的对外政策。也就是说，韩国要解决的战略难题并不是与美国的政策方向及合作领域的问题，而是政策内容和合作深度的问题，以及如何管理韩国在客观现实中衍生的“被牵连”困境。

另一方面，中韩关系的发展也给韩国带来了新的战略难题。中国是地理位置上非常邻近的韩国的重要邻国，也是影响朝鲜半岛和平与稳定以及韩朝关系发展变化的结构性变量。而且，考虑到中国的经济实力以及中韩之间密切的经济合作关系，韩国应该从国家利益的角度探索中韩关系的稳定发展。韩国与中国在国家认同感、政治体制、价值观和规范上都有所不同。韩国面临的战略性课题就是在中韩关系发展问题上多大程度上决定两国合作的领域以及推进力度和深度。

为解决由中美博弈衍生出的战略难题，并实现韩国追求国家利益的对外政策目标，必须制定能够反映韩国客观现实的战略。在全球秩序重组的大国博弈中，韩国为了不陷入于两分法的二选一困境，必须制定具有导向性作用的综合性国家战略，发挥战略智慧，并根据实际情况和条件对国家名分和实际利益进行综合衡量。韩国即使属于符合与国家认同感的自由主义国际秩序、普遍价值和规范并遵守这些规范的美国主导的阵营，但韩国也必须根据情况和条件，确保立足于符合本国国家利益的对外政策和开展外交的政策空间。同时，韩国也要慎重考虑完全排除任何一方的对外政策。因此，只有韩国拥有长远的战略眼光，制定出综合性国家战略和各领域的细致战略，才能摆脱出大国博弈所带来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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